文/厕所所长

吾法灭时譬如油灯，临欲灭时光更明盛，于是便灭。吾法灭时，亦如灯灭，自此之后，难可数说。（《佛说法灭尽经》）

2020年8月20日和2021年8月20日，游戏科学工作室先后发布了两段游戏视频。视频在游戏科学官网里有，也可以去B站查看：

13分钟实机演示：BV1x54y1e7zf

12分钟UE5实机测试集锦：BV1y64y1q757

两段视频均来自正在研发的3A游戏《黑神话·悟空》。一时之间，大家好评如潮，甚至连一众不懂中文的国外玩家，都在油管摇旗呐喊：

玩家们的激动其来有自，在近十年的时间里，那些风靡全球的3A大作，几乎无一例外的来自日本和欧美的游戏制作和发行公司。如果你还没有什么概念，随便举几个例子：

Red Dead 2: Redemption（Rockstar Game）

SEKIRO: Shadows Die Twice （From Software）

Assassin's Creed （Ubisoft）

Cyberpunk 2077 （CD Projekt RED）

Death Stranding （Kojima Productions）

Grand Theft Auto V（Rockstar Game）

Elden Ring （From Software）

这里面有关于美国西部的故事，有关于欧洲都市的故事，有日本武士的故事，有中世纪十字军的故事，有未来世界的故事，也有黑魔法和恶龙的故事，就是没有关于我们的故事。其实不是没有，而是不能，近些年来国内的游戏公司几乎全把目标指向了质量平平、只为圈钱的手游，而那些向着3A大作努力的公司，虽然也曾一时繁荣，但随着割韭菜大潮的到来，一个一个成了我们记忆中逐渐远去的背影。

仙剑奇侠传七（北京软星）

古剑奇谭三 （上海烛龙）

在这个时候，游戏科学突然搬出了一个取经的故事——白骨之后，重走西游，让人有点激动，有点欣喜，有点不知所措。我不知道这像不像是公元627年，25岁的玄奘混在一群难民中间，走出了佛法凋敝的长安？

黑神话：悟空 演示画面

下面我们先来看2020年8月发布的视频，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画面里响起：

你们一定都听过关于他的故事。有人说，他帮唐僧取到了真经，封了斗战胜佛，从此留在了灵山。也有人说，那个成佛的根本不是他，真正的他，早已死在了西行的路上。还有人说，“西游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，他只不过是说书人杜撰的一只猴子。但我要讲的故事，你们一定没有听过……

开篇就是一个伏笔，直接指向对悟空成佛的怀疑，似乎暗示我们，游戏中的剧情只是借用了《西游记》的躯壳，讲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。

实机演示伊始，一个悟空模样的角色手持金箍棒，奔行在林间小路上，不一会就遇到一个叫“刀狼教头”的敌人。

敌人在战斗前当然要进行例行逼逼，但说的话却有点意思：

唔？又是只猴子？施主不如放下棍棒，也同我学点佛法……

好像我们控制的角色并非第一个取经之猴，而他自己，已经取得真经，早成正果。

接下来的套路当然就是一个“干”字。在使用了各种不可描述的技巧击倒刀敌人之后，刀狼教头留下遗言：

莫非……你就是大王所说的那个……天……命……人……

《西游记》中孙悟空大闹天宫、去地府勾销生死簿，其潜台词就是“命不由天”，但在取经的路上，却不可避免地成为“天命人”，这又是一次对“取经”的反讽。

继续前行，路上蹦出了“土地老儿”：

黑风山土地

在经典的出场词“小人是黑风山的土地，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。”之后，他突然沉默，对着角色一顿打量，跟刀狼教头一样莫名其妙地说道：

像，真像啊

像谁呢？难道是像以前那只死在取经路上的猴子？

前面是著名的“黑风山观音寺”，土地继续说：

再往前走，就是观音禅院，当年也是香火鼎盛，只可惜，那场大火……后来，禅院又被重建了，可人心若是烧没了，修好一座破庙又有什么用呢？

这时禅院里传来了凄厉的狼嚎，猴子提棒冲了过去，后面远远传来了土地游丝般的声音：

你若进了这道门，便回不了头了

生死大海，谁作舟楫？无明长夜，谁为灯炬？在取经的路上，陡然听到“回头”二字的时候，会不会有幡然醒悟之感？

后面就是BOSS战演示。BOSS灵虚子也是个狼人

从战斗画面来看，主角可以使用“猿”和“狼”两种形态，有生命值，架势条，和魔法值三种资源，可以使用定身法，还有熟悉的“拔一根毫毛吹出猴万个”技能，可以说是非常忠于童年记忆了。

定身法

吹毛

分身

BOSS战结束，主角正要一棒毙了灵虚子，突然间横里伸来一件兵器架住了他的攻击。

顺着对方兵器的方向望去，如意金箍棒五个字闪闪发光。

在棒子那端，另一只猴子头戴凤翅紫金冠，正是齐天大圣。

我是谁？我在哪里？我在做什么？是邪？非邪？

2021年八月发布的第二个视频可以看做是第一个视频的补充，不仅使用了虚幻5引擎，还给配上了英文字幕：

其中，重庆大足石刻，麦积山石窟，梵净山承恩寺，天津观音殿等佛教圣地悉数登场：

但开场白却是对“取经”的反讽：

我在许多奇怪的梦里，见过你们。你们因缘际会走到一起，怀着各不相同的目的。你，欲成前人未竟之业，修功德圆满；你，执着后世传颂之名，求位列仙班；你，想跳出三界之外，图个清静自在；还有你，无所挂碍，吃饱饭便善哉善哉。

你们虽都想求取真经，但却各自心怀鬼胎。只要心中仍有分别之象，就依然偏离佛教的本义：

可我，早就看穿了你们，满嘴的情怀大义，一心的世俗名利，唱什么命不由天，却笃信自己才是天命之选。可悲的取经人呐，只要心中还有放不下的偶像，终有一天，它将化为修行路上无解的业障。

接下来的一连串游戏场景中，我们常常看到自己孤独的背影：

或是怀疑而诡谲的眼神：

在遇到袭击的时候，你还可以用金箍棒画地为牢，安心嗑药，但也许，你也会渐渐开始怀疑自己西行的目的。环顾历史，在数十年的取经、译经、讲经的过程中，玄奘法师有没有可能在某一个时刻，对自己的信仰，产生过一点点怀疑？

连小西天的土地都阴阳怪气地对你说：

吃斋念佛，诵经打坐，又有几个真的心如止水，清静无为？你看看你，这大风大雪的，还要这么拼命，一定也是为了那个玩意儿

言下之意，你与那些所谓的“取经人”并无不同，自负天命，却“动不如静，有才无命”。

随后又是一段战斗视频，BOSS是一条独角苍龙：

在这个战斗里，我们看到了金箍棒的另一种奇怪用法，可以撑杆跳躲避地面攻击：

战斗结束，主角坠入水中，黑暗中又响起了那个有点玩世不恭的声音：

还记得盂兰会上，世尊说过，众生之苦，多因不守戒律，放情纵欲。

要我说，放屁！

记忆中的一幕幕与妖魔鬼怪的战斗场景如在目前，旁白继续：

不杀生，仇恨永无止息；

不偷盗，强弱与我何异；

不邪淫，一切有情皆孽；

不妄语，梦幻泡影空虚；

不馋酒，忧怖涨落无常；

不耽乐，芳华刹那而已；

不贪眠，苦苦不得解脱；

不纵欲，住行了无生趣。

虽然这八句写得有点生拉硬凑，但呵佛骂祖的意思昭然若揭。

回忆骤止，一个弥勒佛模样的塑像突然复活，两手一摊，喝问：

既见未来，如何不拜？

回答在前面已经有了——修行到此，我的心中，已无偶像。于是我们耳熟能详的“西游”成了一个新的事件，等级森严的层层果位被一扫而空，我们可以说那只猴子在取经路上已经死了，因为他追求的注定不再是西行开始时的那些东西。这个离经叛道的取经人，正是借助对“经”的放弃，得了“真经”。

最后，旁白的声音再次出现：入了此番轮回，就别想再轻易涅槃，似乎预示着我们此生必如希绪弗斯一样，推着永恒滚落的大石。背景里渐次清晰地响起了重新编曲过的《敢问路在何方》，白雪皑皑的山上，群鸦飞舞……

说实话，我很期待这个游戏，不过某位在Electronic Arts游戏公司潜伏多年且不愿透露姓名的线人告诫我：“别急，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了，它就是放点东西出来拉投资，能不能做出来还不知道。”

但我想，就从这两段已经出来的视频来看，这已经是一个有趣的故事，真经依然要取，神话或可变黑。

另外，祝评论区的这位兄弟顺利毕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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